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璧芬姐

 (位於旺角、銅鑼灣的樂文書店。)

 

 

在這趟香港書店行裡面,與我結緣最深的,大概就是銅鑼灣樂文書店的經理林壁芬了。

 

在香港二樓書店書業裡具有某種指標性的「樂文書店」,總是文化媒體報導時所參酌的重要目標,而身為銅鑼灣樂文書店的經理,林壁芬時常接受新聞媒體或平面媒體的訪問中,在香港文化圈子裡少有人不認識她。

    要訪問她之前,我讀了一些媒體的相關採訪,心裡有些緊張,想像著她也許是個發言犀利、精明幹練的女性,尤其她對自己「脾氣不太好」的形容,讓我有點擔心提出問題之後會被「轟炸」。

    哪知道那天抱著忐忑的心情前往樂文,一打開店門見櫃臺裡兩個正在討論定書事宜的溫和女子,其中那個短髮俐落卻也爽朗直率地和我招呼的,正是書店經理林壁芬。

   

    書店裡客人多,也沒有多餘的座位,她便帶著我到對門的一間特色小咖啡店,讓我可以自在地發問。

    個頭不高的她穿著輕鬆的棉質衣服,看起來非常年輕、隨和,讓我一點也感受不到有壓迫感或緊張。在書店裡已經工作二十多年的她因為長期與臺灣書業的交流,每個星期固定頻繁地往返港、台兩地,對於台灣一點也不陌生,普通話也講得非常流利,我們聊起來非常輕鬆自在。聊到我這趟旅行的重點和主題,她大力地鼓勵我,在她眼中我也是個傻子,為了自己想要追尋的答案不顧一切直往前行,那種傻勁與年輕時的她有些類似。

    也許一切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不一樣的。

    在經營書業二十多年間,接受過各界幾乎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訪問、紀錄的她,彷彿是感受到我對於書店「沒有目的性的關注」的純粹態度,與過去受訪的經驗相異,遂對我產生了特別認同的投緣之感。

    在接下來近乎三個小時的談話過程中,林小姐非常有耐心地回答我的所有問題,讓我受益良多。

    其實對樂文書店建立的過程、經營的方向,多半都可以從近幾年的採訪中得到完整的答案。對於香港的文化人來說,樂文書店幾乎是老字號的二樓書店,尤其是在文化、電影、廣告界的有名人士如王家衛、黃秋生,都曾經是樂文的忠實讀者。

    隨著時代的推進,樂文處在讀者多變的口味與自身對文化推廣的堅持當中,試圖找到一條平衡的道路。例如在一般書展或國際書展時,樂文選擇店內較能為大眾所接受的方向陳列,但在望角與銅鑼灣的兩間書店裡面書種的選擇,還是能保有一些較為藝術性的、非主流的堅持。

    其實在近十年,香港的出版界出現了一些以「香港在地本土文化」為方向的小型獨立出版社,在一片主流消費導向的出版圖景之中,試圖立定腳步向下紮根,建立在地的文化圖景,顯得特別的引人注目。例如「進一步」、「小書局」、「次文化堂」這些以「草根文化」為皈依的文化出版人,面對邊緣的市場,仍然願意推動這些不合大眾讀者胃口的議題性書籍,的確是令人敬佩。而這些出版人,林壁芬說,就是在二樓書店「打書釘」培育出文化視野的一代。

   香港雖然小,書業也非常集中,但這也算是個特點,大家互相影響,那隱藏在事件背後錯綜複雜的血緣與師承關係,在香港倒是都不難找出個脈絡來。

 

   對於林壁芬而言,經營書店是需要方法的,如果只空有理想卻不重視書店的產業位置,就無法經營下去。所以樂文雖然作為香港第一個打開台版書生意的二樓書店,在價錢上始終維持著八折的優惠,甚至還有消費回饋,做為吸引讀者購買的誘因。但即使如此,樂文也曾面臨到嚴重的租金問題,當時由於舖租過高無法承擔租金只好找地方搬遷,在幾經波折始終找不到好地點之際,樂文曾經想過要歇業。這個消息一放出來,引起文化人和新聞媒體的關注,曾經以樂文的例子報導當時二樓書店的困境。後來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找到了現在的舖位,但很多熟悉老店位置又聽到新聞媒體報導的印象之下,都以為書店已經關閉了。

    「到現在,書店都搬了都好幾年了,還有讀者在路上遇到認出我時跟我抱怨說,書店怎麼倒了!」林壁芬有些無奈地說。

 

    現在的書店位置,已經從以前的二樓位置再往上搬到三樓了,許多當年的讀者漸漸老去,無法負荷多一層樓的距離,書店的讀者群已經汰舊換新,書店的角色與功能也和以前有所不同了,相較於以前的年代,書店的個性化也日漸模糊。面對日新月異的閱讀面向,書店也不斷在找尋新的刺激與方法,希望可以在新一代的歷史洪流之中,繼續站穩位置,扮演文化傳遞的角色。

 

    近幾年,除了繼續在書業這一塊經營之外,林壁芬在宗教信仰中找到了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位置,脾氣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。

    年輕的時候心直口快的她容易動怒,也常常得罪人;但現在一心向佛的她反過自身追求生命的純淨與心靈真正的平安,整個待人處事的方法有了全面性的轉變。不僅如此,在飲食上從來不吃蔬菜水果的她,現在竟吃起了全素,讓認識她多年的朋友幾乎不敢相信她的改變。

 

在將近三個多小時的談天之後,壁芬姐邀我一起到素食餐廳吃飯,我們一邊吃還繼續一直聊到餐廳都要打烊了,才準備打道回府。誰知道壁芬姐一時興起,說要陪我散步走到住宿的青旅,我們就這樣又聊到近午夜十二點,才依依不捨地道別。

 

本以為這次在香港見面的時間大致就是如此,沒想到壁芬姐為了讓我「不虛此行」,特地邀我在離港前和她坐船到鄰近的澳門去看看那裡的書業,原來澳門地區的圖書市場與香港大都是流通的,香港從臺灣引進書,澳門的業者再向香港的書店業者購書,兩地之間的書業交流也甚是頻繁。

我久聞澳門一間頗負盛名的樓上書店「邊度有書」,想藉著這個機會去看看,恰巧壁芬姐大力邀請,我們也就一同前往。

作為澳門市區唯一的一間二樓書店,「邊度有書」的確是富有特殊的文化特質與社會意義,某位研究者曾在嶺南大學的文化研究刊物上發表過以「邊度有書」為研究對象的書店報告,這間書店與地區產生的特殊連結與其代表、標舉的文化意義,亦為此行書店觀察研究提供了一個切入角度的示範。

   

我雖然沒有什麼特殊的信仰,但卻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磁場與緣分,是可以跨越地區、文化、甚至是年齡的差距而成為莫逆之交的。

 

回台灣之後,我和壁芬姐仍然保持著聯繫。雖然壁芬姐的年紀幾乎與我媽媽相近,但對我而言她就像是一扇隨時朝我打開的窗口,不論是在書業的經驗或是人生的疑惑上,她都慷慨地把最好的風景與我分享。

 

我很難忘記那個和她一起散步回家的晚上,她微微激動地對我說:「面對這個複雜而且功利的世界,我們就一直這樣傻下去吧。」那樣堅毅的神情。

    我喜歡我們同樣在書的世界裡找到平安。

 

我跟碧芬姐 

(我和壁芬姐訪談,於銅鑼灣三樓的樂文書店。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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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張亮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